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弒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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弒虎

樹林之內, 謝邵剛趕過去不久,便被謝翰訓斥了一頓。

“你七妹才多大,你就讓她單獨留下?”謝翰捏了捏太陽穴。

趕來的謝邵當著一眾使臣的面, 自然不能說有危險, 只得認錯,隨便找了個理由擔下責任。

但事已至此, 謝翰也沒說什麽,畢竟是謝楹自己非要進來的, 就是受了傷,讓她長個記性也好, 總不能一直縱著她。

反正,密林裏也不會有什麽大危險。

一行人走了不久, 前面忽的出現了一只身長近丈的巨虎,眼睛黑如墨汁, 直勾勾地註視著他們, 一張嘴, 兩排鋒利的獠牙便露了出來。

眾人一驚, 紛紛屏住呼吸不敢動彈。

寧王謝邵縱馬, 拿出弓箭擋在皇帝身前, “父皇小心。”

謝翰笑道,揮手示意他無事,“王就該配王,今日這只虎是朕的,誰都不要搶。”

使臣們附和應聲。

說罷, 他拉緊弓箭, 對準了那只巨虎,飛快地射出, 羽箭劃過半空,咻的一聲直奔巨虎。

老虎來不及躲避,中箭後痛苦地悲鳴一聲,旋即轟然倒地。

眾人紛紛為皇帝獻上讚嘆,諂媚不斷。

謝翰聞言亦是喜不自勝,命令兩個士兵去將老虎的屍體搬過來,隨他們一起出去。

兩個士兵趕去,蹲下身剛要抓起老虎的四肢,只見那只巨虎忽的掙紮起來,一聲聲低吼似乎在壓抑怒氣。

下一瞬,巨虎猝不及防地咬住一個士兵的胳膊,爪子撲上去,一口咬掉了士兵的血肉,士兵當場血流不止,拼命的掙紮。

另一人見狀,來不及喊救命,就屁滾尿流地爬了回來,但還沒跑回去,就被巨虎咬住一條腿,硬生生扯了下來,頓時血肉模糊。

謝翰又猛地射出一箭,依舊命中,但巨虎顯然被激怒,更加暴躁起來,即便中箭,也卯著勁兒奔向中央的謝翰。

這時眾人才意識到不對勁,謝邵拔出長劍,喊道:“護駕!護駕!”

巨虎朝眾人撲了過來,張開血盆大口。

就連眾人身下騎著的馬也受了驚嚇,不聽命令地亂跳狂奔起來。

謝楹與蕭初霽趕來的時候,場面已經是一片混亂。

那只巨虎已經撲到皇帝謝翰面前。

關鍵時候,蕭初霽拿起弓箭,迅速從側面射中陷入瘋狂的老虎,箭矢的沖擊力頓時令老虎偏離了軌道。

趁著這個間隙,謝楹勒緊馬繩,喊道:“父皇,快往回跑!”

謝翰註意到了趕來的兩人,又見謝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娘子往混亂的局面裏沖,心道簡直胡鬧,喊道:“蠻蠻,你來做什麽?快走!”

“我來救你!”她眼神堅毅道。

“簡直胡鬧!離開這裏!”謝邵急得不行,駕馬就要去撈她。

“皇兄,”謝楹轉頭對謝邵道,“保護父皇!”

只見那只巨虎撕扯著侍從的血肉,轉身張開虎爪又要撲來,謝翰的馬匹受驚,待在原地驚慌失措地上躥下跳。

收到提醒,謝邵也清楚事情的利害關系,最後只能咬牙,調轉馬頭先去保護謝翰,帶著皇帝離開。

其他人也已早就四散逃離,保不準會有其他暗算者,打算趁亂動手。

謝翰不走,他道:“朕怎麽可能讓你們留下,自己逃跑?”

見狀,謝楹一時不知是否該感動,但還是義正言辭地喊道:“父皇,你若是出了事,三國使臣皆在我大澧,誰能來做主?”

此話驚醒了謝翰,他可以丟了面子,但不能真的丟了命。

三國使臣皆在,而一國無主,後果不堪設想。

“皇兄,帶父皇離開!”謝楹回眸,勒轉馬頭對準巨虎,橫擋在兩人身前,“父皇不能出事!”

謝翰看了眼馬背上的小娘子,自己的女兒都已經長高了,他甚至都沒有註意到,自己從不看好、向來任性的女兒,已經長大了這麽多。

似乎,也不再只是當初的蠻橫驕縱的公主了。

最後,他狠了狠心,調轉馬頭離開。

離開之際,謝翰道:“蠻蠻,要小心!”

見狀,謝楹道了句“知道了”,微微降低重心伏在馬背之上,這才放心地投入這場持久戰。

巨虎轉頭撲向謝楹所在的駿馬上,電光火石間,蕭初霽飛身將謝楹拉下馬,帶著她在地面滾了幾個圈,才勉強停下。

有蕭初霽的肉身護住,謝楹並沒多疼。

“蠻蠻,找地方躲起來!”說完,蕭初霽拔下掉落地面的羽箭,轉身將巨虎引開。

謝楹緩了緩,摸向手中的腕套,腕套上的毒針毒性並不大,針對大型猛獸是沒有用的。

但還好,她還有別的機關。

她拔下腰間懸掛的玉帶,抽出幾個模樣奇怪的鐵球,與隨身攜帶的彈弓。

蕭初霽把猛虎引到了一處開闊地帶,糾纏中,他騎的馬早就成了猛虎的盤中餐。

但看老虎的模樣,他隱隱覺得不對勁。

明明受了那麽多的傷害,卻偏偏越受傷越兇猛,仿佛每一處傷口,都在為巨虎提供動力,簡直不像是……活物。

箭弓半入地面,蕭初霽借此半跪在地,周旋許久,胳膊上受了一道抓痕。

不過也正是這道抓痕,本該發病的時候,蕭初霽反而更加清醒了,眸中猩紅更濃。

他從靴中拔出匕首,兩只眼睛死死地盯著老虎,像是只隱匿待捕的孤狼。

身後,謝楹喊道:“哥哥,掩護我!”

蕭初霽沒有懷疑與猶豫,甚至不需要回頭,心中便已有謀劃。

電光火石間,少年撿了根掉落的羽箭,劃步側身朝著猛虎刺了出去。

在巨虎撲在半空中的一瞬間,蕭初霽虛晃一槍,以羽箭為餌誘虎撲箭,自己則是從虎口下方迅速擦地而過,手中匕首精準刺入巨虎腹部。

趁著老虎咬箭的瞬間,謝楹拉開彈弓,瞄準撲在半空中的巨虎。

下一瞬,一枚鐵質彈丸啪得一聲,飛速打中老虎的眼球,細小的毒針在老虎眼球中直接炸開,血液迸濺流出。

霎那間,老虎發出一聲慘叫,在原地痛苦地打轉,最後,流血的眼球漸漸冒出暗色的濃水t,老虎不再掙紮。

謝楹楞在原地,喘著粗氣,心臟狂跳,這還是她第一次殺死這麽大的猛獸。

風吹草動,血腥味混雜著汗水味兒滲入空氣,令人作嘔。

蕭初霽依舊是戒備狀態,斜著胳膊護著身後的謝楹。

兩人手拿武器喘著氣,精神高度緊繃,生怕巨虎再次醒過來。

直到巨虎掙紮過後一動不動之際,蕭初霽才上前一步,緩緩靠近。

確定老虎死亡後,他才脫力似的癱倒在地,一手扶著羽箭休息。

少年回眸,朝謝楹笑了下,道:“蠻蠻,我們成功了。”

諸多大臣與守衛圍在此,卻都四散而逃,最終竟不如一個十二歲與九歲的孩子。

謝楹也同樣癱坐在地,梳好的發髻早已散亂不堪,歪歪扭扭垂在腦後,臉上灰撲撲一片,幾滴不知誰的血濺在她臉頰。

她上前,蹙眉道:“哥哥,不對勁。”

兩人都註意到了這一點,蕭初霽拔出老虎身上皇帝的箭矢,箭尖沾血發黑,還有股淡淡的藥味兒。

蕭初霽對藥理比較熟悉,自然明白有人動了手腳,兩人相視一眼,心中早已了然。

緩了一會兒後,少年看了眼暗淡的天色,垂眸道:“蠻蠻,走吧,時間不早了。”

謝楹低低地嗯了一聲。

就在兩人收拾準備離開之際,謝楹突然想到了那絲不對勁。

她停下腳步,垂著頭,問:“哥哥,我們是不是忘了什麽?”

少年頓了頓,神情覆雜。

“哥哥,有人要動手,就不會這麽輕易地結束。”

北狄沒有得逞,其實還有一種方法可以分裂大昭與大澧,在大澧的國境內,讓大昭的皇子出事。

恰在此時,蕭初霽一臉警惕地拉住謝楹的手,將她護在身後,緊握手中的匕首盯著四周。

密林陰翳,斜陽隱匿於黑壓壓的樹下,視線漸趨昏暗,透著一股無名的危險味道。

謝楹也註意到了,旁邊有動靜。

只見黑沈沈的密林樹叢中忽的冒出幾雙綠油油的眼睛,仿佛是一盞盞通往地府的引路燈。

一聲聲低吼聲從樹叢裏傳出,兩人的神經不禁再次拉緊。

月光隱現,一只只狼爪踏出樹叢,哢嚓幾聲踩斷掉落的枝丫,高大的身影也隨之浮現,露出兇神惡煞的利爪與獠牙。

*

往後逃跑的皇帝謝翰一路疾馳,謝邵在身邊護駕。

今日之事太過離奇,尋常老虎,以謝翰的實力,一箭便可射殺,但那只巨虎反倒像是越挫越勇,受了傷依舊戰勁兒十足。

簡直就是一樁怪事!

當然,這也說明的確有人動了手腳。

謝邵不禁感慨,若不是經由謝楹提醒,自己可能也會疏忽。

在密林之中,最危險的,依舊是野獸。

只是,自家向來任性的七皇妹,何時對政事如此了然了?

一路上,還有不少“發瘋”糾纏的野獸緊隨其後,像是受了刺激般朝他們猛撲,仿佛他們身上有著什麽東西在吸引著這些野獸。

不過也幸好,兩人回去的及時,雖然路上耽誤了一點,但在密林外圍,至少獵物攻擊性與體型都會小很多。

謝翰不敢想,倘若在裏面多待一會兒,即便殺死了猛虎,還有會數不盡的野獸,屆時要想再出來,恐怕要掉層皮。

就算他們僥幸活了下來,有力氣沖出來的時候,恐怕也早已精疲力盡,根本對付不了外圍的發瘋野獸。

只是,留下斷後的兩人………

天色越來越暗,陣陣狼嚎從密林深處傳出,令人不禁脊背發涼。

謝翰勒緊馬繩,籲得一聲停了下來,在馬背上回看,心中糾結不已。

身旁的謝邵也停了下來,眼見周圍動靜越來越大,不確定因素上升。

他也不敢耽擱,勸道:“父皇,當務之急是先出密林,才能安排人去救蠻蠻!”

皇帝道:“不僅是蠻蠻。還有那個質子。朕現在終於算是明白了,有些人,目標一早就不是朕。”

“父皇,您是說……”謝邵也明白了。

他嘆口氣:“朕知道眼下自己不能回去,走吧。”

兩人回看一眼狼嚎發出地,卻又無奈離開,倘若他們兩個現在回去,才是真的中計。

謝翰猛抽一鞭子馬匹,往前快速離開。

*

光線埋沒於地平線下,謝楹與蕭初霽兩人往後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絲毫不敢松懈。

直到謝楹的後背抵在一棵大樹上,兩人避無可避。

蕭初霽蹲下身,撿來一根木棍,拿出身上帶的火折子,點燃了火把。

狼群見了火把,有了一定戒備和害怕,呲牙咧嘴發出低吼,卻不敢貿然上前。

謝楹環視一圈,盡量平覆心情冷靜道:“哥哥,一共四只狼,正前方一只,左右側各一只,還有身後,恐怕也有一只。”

狼群逼近,蕭初霽額頭浸出一層細密的汗。

他視線不改道:“蠻蠻,密林深處有一個洞穴,那裏是我安置獵物的地方。沿著這條大路一直跑,遇到河流擋路的時候,往左一直跑就能找到,離我們應該不遠。”

謝楹心生不妙的預感,看著他道:“哥哥,你想做什麽?”

少年把自己的匕首交到她手裏,嚴肅道:“蠻蠻,如果我拖住前面的三只狼,身後藏著的那一只,你一個人能不能應付?”

謝楹微怔,道:“我能幫你。”

“蠻蠻,我沒有多少力氣了。”

蕭初霽苦笑一下,望向謝楹的目光堅定柔和,“如果可以,我想讓你活下去。”

說完,蕭初霽轉身,凝神註視著眼前虎視眈眈的狼群,不容置否道:“蠻蠻,一會兒我掩護你,你沖出去!”

謝楹垂著頭,攥緊拳頭,卻一言不發。

片刻後,謝楹攥住匕首,心中做好決定,固執地轉身背對著蕭初霽,擡起腳步,卻是往後退。

後背相抵的瞬間,蕭初霽猶如觸電般一激靈,他沒說什麽,也明白了謝楹的選擇。

只聽謝楹擡眸,目視前方,擡起胳膊,露出腕套,道:“哥哥,我的腕套毒性有限,如果射中,毒發需要我們拖延時間。”

蕭初霽沈聲道:“我明白了。”

謝楹把匕首重新交給蕭初霽。

下一瞬,謝楹直接扣動機關凹槽,毒針精準的射中背後那只狼的脖子。

野狼受了刺激,嘶吼著張起爪牙,再次撲過來。

危急關頭,謝楹腰間忽的覆上一只手,一股強有力的力量將她整個人攬過來,帶起一陣微風。

與此同時,謝楹繼續瞄準其他狼,射出毒針。

一只狼趁機死死咬住了蕭初霽的胳膊,同時,蕭初霽另一只手上的匕首也直中它的腦顱,野狼當場斃命。

群狼環伺,謝楹不由分說地把最後一個強毒彈丸拋擲到那只即將咬中自己的狼身上。

蕭初霽眼疾手快地拿出身上帶的藥粉,一股腦撒了出去。

狼的嗅覺敏銳,現如今藥粉味道濃郁,幹擾了他們的視線與嗅覺。

兩人不敢猶豫,蕭初霽牽著謝楹的手,沖出重圍後,拼命往前狂奔。

後面的狼頓了下,也緊追不舍。

但很快,毒性慢慢顯現,狼群速度也慢了下來,不出片刻,幾只狼便發出陣陣哀嚎,聲聲蕭瑟,最後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

奔跑途中,謝楹只覺得整個腦袋都在發暈,仿佛與死神一遍遍擦肩。

體力不支之際,謝楹腳下絆住石頭,猝不及防地往前跌去,所幸蕭初霽餘光及時瞥見,單手攬住她。

頭頂烏雲密布,幾滴豆大的雨水啪嗒啪嗒地落下,打在身上,稀釋了他臉頰上血液,順著少年下巴墜落。

風卷殘雲,雨勢漸大,不由分說地砸下。

冒著雨,蕭初霽背著謝楹,一路飛奔,往密林深處的洞穴裏跑。

那裏有他打來的獵物,今日打獵時特意在那裏做的標記。

他強撐著最後的力氣,尋來一堆樹枝柴木,將洞穴的洞口藏住,兩人就在裏面安安靜靜地守著,一點不敢松懈。

但兩人早已經精疲力盡,渾身是濕答答的雨水。

蕭初霽用火折子點燃了火堆,在獵物裏挑了一只兔子,簡單處理一下,便用火開始烤。

謝楹看著那只兔子道:“哥哥,你和薛世子打賭,比獵物數量,萬一就是一只之差輸了呢。”

蕭初霽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焰,劈裏啪啦的火舌聲舔舐著黑夜的暗寂。

他笑道:“沒關系的,你不是想吃烤兔子嗎?我們不等回去再烤,就今晚烤。”

“其實我不餓的——”

“咕嚕咕嚕——”

謝楹楞住了,瞬間漲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把臉埋在手裏。

看著小娘子一副窘迫的模樣,蕭初霽反倒笑了起來,“嗯,我知道了。”

謝楹站起身,一點點挪到蕭初霽身邊,伸手把他的胳膊擡起來,卷起袖子看去。

只見一大片血肉模糊映入眼簾。

小娘子眼眸微顫,杏口微張,卻說不出一句t話。

“蠻蠻你有沒有受傷?”蕭初霽把烤兔子放好,上下看了謝楹一眼,問道。

謝楹鼻尖一酸,哽咽道:“你受了這麽重的傷,還要背我,還要給我烤兔子……嗚嗚嗚,哥哥你是不是傻?”

撕扯到傷口有多疼,謝楹想都不敢想。

蕭初霽好不容易從身上找出一塊算是幹凈的帕子,擡手幫她擦了擦小臉上的灰塵和雨水,又要手忙腳亂地替她抹眼淚。

死裏逃生,真的很不容易。

更何況,小娘子不過才九歲,向來錦衣玉食、金枝玉葉,今夜卻淪落到小命不保,難過也是應該的。

但看著她哭,蕭初霽還是有些慌張不知所措。

“蠻蠻,你別哭。”

“哥哥,”謝楹紅著眼眶問,“今天晚上,面對狼群的時候,你是不是,就沒想著活下來?”

蕭初霽微頓,沒有否認。

火舌跳動,柴火劈啦啪啦作響。

*

透過火焰,謝楹想起來,當她一人在冷宮無助之時,她也曾想過,這輩子太苦了,倒不如下地獄,同母妃在一起。

她把這件事告訴了蕭初霽。

一向淡漠疏遠的鬼魂頭一次露出了不悅的神色,他為謝楹點燃了自己的宮燈,沈默許久。

小娘子好奇地問:“我下了地獄,不就可以跟你一樣了?到時候你也不是孤單的貴魂,我也不是孤單的人,多好。”

“一點也不好,”蕭初霽慪氣似的道,“你還有未來。”

謝楹茫然道:“可是,我看不到我的未來。”

三百多歲的老鬼魂冥思苦想許久,最後幻化出一個幽綠色的光球,像極了地獄裏的冥火。

他將光球遞給謝楹,道:“你許個願,然後捏碎它,夢想就可以成真。”

謝楹半信半疑地許了個願,摸了摸饑腸轆轆的肚子,許下願望,想吃一頓最好吃的烤肉。

光球破碎,點點靈光飛進蕭初霽的手裏。

他知道了謝楹的願望。

蕭初霽道,“你還有機會,在決定放棄生命之前,還有一頓烤肉的時間。”

是啊,還有一頓烤肉的時間思考。

*

思緒回籠,謝楹看著火堆,擦了擦眼淚,道:“哥哥,你別放棄生命,至少在你放棄生命之前,還有一頓烤肉的時間,可以後悔。”

蕭初霽看著她,小娘子發髻淩亂,紮著發絲的紅色絲穗也早已經弄丟一根,衣服上也沾滿了灰塵。

明明都已經瀕死,明明差點步入絕境,可他們硬是殺出了一條血路。

為什麽要放棄生命?

謝楹托著下巴,喃喃道:“我們拉過勾的。”

蕭初霽笑了笑,道:“蠻蠻,你放心,我會活得好好的,你也是。”

“好。”

*

待到外面漸漸安靜下來以後,謝楹幫蕭初霽包紮傷口。

習慣使然,蕭初霽隨身帶著治病的藥粉,撒在傷口上,他咬著木棍,讓謝楹用力把包紮的衣料拉緊,這樣才能止血。

好在他受傷早已經習慣,又因為經常喝神醫給的補藥,讓他傷口能夠迅速恢覆止血。

謝楹看著他的傷口,忍不住擡手撫上,火光映亮她的側顏,刻在石洞崖壁之上。

而背對著她的蕭初霽,餘光瞥見崖壁上小娘子的身影,似乎只憑虛影,他也能感受到謝楹此刻的難過。

心中某處柔軟的地方再次被一只無形的素手撥動。

包紮完畢以後,兩人並肩而坐,吃著烤兔子。

蕭初霽忽的問:“蠻蠻——”

“嗯?”

“倘若有一天,我變得很壞很壞,”少年頓了頓,側目問道,“你會生氣麽?”

正在嚼著兔肉的謝楹停了下來,眨了眨杏眸看著他,不明所以。

蕭初霽沒有看她,只是微微低垂著頭,雨滴順著他的墨發下墜,遮住他的眼眸,看不清眼底情緒。

小娘子反問:“哥哥,什麽叫做很壞很壞?”

“不擇手段,心機深沈,玩弄城府。”

謝楹又問:“那哥哥會傷害我麽?”

“不會!”蕭初霽立刻答道,語氣篤定,不帶一絲猶豫。

聞言,謝楹笑了笑,繼續啃起來她的烤肉,道:“那就沒關系啦,我們又不是聖人,憑什麽他們可以對我們玩弄心機城府,我們就要做一輩子的傻白甜?”

蕭初霽楞了下,心中淤積的糾結恍若一陣雲霧般,被謝楹輕輕地撥開。

“我們差點死在這裏,等我們出去,一定要他們通通還回來!”謝楹眸色深沈,兇巴巴道。

深宮雲詭波譎,人人都想殺了她,這個世界不容他們,那他們也不必客氣。

外面湧起一陣風,洞內火焰溫暖,洞外雨勢又大了起來。

註定是個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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